徐幼华
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,新泽西州SOMERVILLE的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,偶尔一两部车子疾驰而过,车灯扫过灯火通明的商店,一掉头,又驶入了黑魅魅的乡间小路,似是匆匆赶路的归人。
然而在一部浅咖啡色的凯迪拉里,却坐着四个有说有笑的女子,正兴奋地向车窗外张望,找寻着通往RARITAN VALLEY COMMUNITY COLLEGE的NASH 剧院的路径。林琳,杨小兰,崔红和我,我们这四个华夏长岛合唱团的女高音,像合唱团的其他四十二位成员一样,正在兴冲冲地赶路。
二零零六年十二月九日,这个许久以前就在挂历上圈上的日子,终于来临了。今天是华夏合唱节,我们演出的大日子。
近两年来,我们在上海音乐学院资深教授,女高音歌唱家王珍老师和上海乐团指挥马熙教授的指导下学吸气,学发声,学唱歌。对许多人来说,虽然晚了几十年,但其中的收益与乐趣,却不逊于少年学子。
今天是交卷的日子!
化装室里大家互相帮忙,打粉底,画眉毛,系裙带,扣扣子,彼此交换着会心的微笑,兴奋而略带忐忑。
我们能唱好吗?
已经站在台上了,灯光打在我们身上,五个麦克风在面前一字排开;我们的校长袁庄正在幕前致辞;枣红的丝绒帏幕就要拉开。我们彼此点点头,放松肩膀,双腿站直。
“下一个节目,合唱《天路》。演唱者:华夏长岛合唱团。指挥马熙,钢琴伴奏王珍”,报幕员的话音刚落,大幕哗一下拉开,台下立即响起一阵掌声。为什么?不知道。是因为我们的服装?是因为我们的阵容?还是因为我们风发的意气?
马熙老师虽然年近八旬,但只是两鬓微霜,依然腰板挺直,声如洪钟。今天他在雪白的衬衣上戴上红领结,系上红腰带,更令人眼前一亮。他转身先向台下的观众俯身一鞠,立即又引来台下一片掌声。
马老师的手轻轻一举,我们深深吸一口气;王珍老师的钢琴伴奏响起来,像流泉从高山上泻下,那么亲切,那么熟悉:
清晨我站在青青的牧场,看那神鹰披着霞光,
像一朵祥云飞过蓝天,为藏家儿女带来吉祥……
清越的女高音像云雀一样飞起来,飞起来,云雀在青藏高原的蓝天白云间起舞;
这是一条神奇的天路耶,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。
身后的男声像空谷松涛般和上来:
从此山不再高,路不再漫长,
各族儿女欢聚一堂。
马老师大臂一挥,如指挥千军万马,男女声,高低音同时加入:
啊,天路,啊,天路,神奇的路,幸福的路!
一曲唱罢,台下掌声雷动。
下一首,《我爱你,中国》。”
这是一首台上台下都熟悉的歌。伴奏声起,台下鸦雀无声。
百灵鸟,从蓝天飞过,我爱你,中国!
领唱史小萱刚把引子唱完,台下又是一阵如雷的掌声。
我爱你,中国,我爱你,中国!
我爱你碧波滚滚的南海,我爱你白雪飘飘的北国。
我们纵情高唱,用我们全部的激情。我看到台下的观众也有人跟着我们一起唱。
我爱你森林无边,我爱你群山巍峨。
激越的歌声载着我们飞过高山,飞过大海,飞回了那远离的祖国。
多少年了,我们在美洲大地上讲英文,听西洋音乐,我们以为自己去国多年,已经离开故乡很远很远…… 但是今天,藉着歌声,我们才又一次感到,祖国的文化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,故乡的记忆铭刻在我们的骨子里。我们不仅仅是在唱歌,我们是在与祖国母亲交流,那么气息相通,水乳交融!这与生俱来的和谐,把我们唤醒,令我们热血沸腾,让我们再一次懂得,无论我们走得有多远,离开有多久,我们的根,始终在中国!
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,我们鞠躬谢幕。演出成功了。回到后台,大家一片欢笑,校长袁庄竖着大拇指跑过来,好极了,好极了,我们唱得最好。
演出在继续。华夏中文学校里藏龙卧虎,十四个分校的合唱团,团团都有专业人士的指导。每团演出不光服装亮丽,大多还有出色的领唱和指挥,表演者个个显得训练有素。这是一场相当专业的演出。局外人一定看不出来,台上的歌唱家们绝大部分都是中文学校的家长,在中文学校外,他们各有自己的专业。他们是律师,医生,教授,金融界的精英和电脑工程师,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专业人士。但是今夜,他们不是律师,不是医生,不是教授,也不是爸爸妈妈,今夜属于他们自己,今夜,他们是歌唱家。
我们忘情地为每一个节目鼓掌,为自己,为他们,更为我们这新一代多才多艺,意气风发的中国移民。
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, 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。
甜蜜的梦啊谁都不会错过,终于迎来今天欢聚的时刻。
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,风雨走遍了世界的角落。
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,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。
合唱节晚会进入尾声,在全场共唱《同一首歌》的歌声里,主持人向大家介绍了合唱节的全体组织及工作人员。他们站上台向观众点头微笑。大家向他们报以感谢的热烈掌声。感谢他们给了我们欢乐的一夜。
踏出剧院大门,观众与演员已经大半散去,停车场上人声渐歇,但晚会的歌声依然在脑海里萦徊不已。银色的月光如水般泻下来,洒在我们的归途上,我们没有一丝倦意。今夜有月,今夜无眠……